Monday, May 21, 2007

林夕:曲詞解疾苦

蘋果日報 回歸10年百人誌 2007年5月21日



在鄧小平拍晒心口講過馬會照跑,但人人依舊爭着申請外國護照的迷惘歲月,他高舉着《皇后大道東》那塊殖民地牌匾,給人宣洩抑鬱;在97後香港要幾衰有幾衰,苦水不知往何處吐的鬱躁世代,他又走入《天水圍城》,唱談民間疾苦。這些年來,詞人林夕輕描淡寫於流離都市之間,他的「字傳」,也是香港人的自傳。 

八九民運驚醒了香港,從前安於逸樂的港人意識到,自己快將淪為血腥政權治下的子民,惶惶不可終日。焦慮的年代催生了《皇后大道東》:「這個正義朋友面善又友善,因此批准馬匹一周跑兩天;百姓也自然要鬥快過終點,若做大國公民只須身有錢。」

那是90年代初,人人都爭着移民海外,因為他們對北京放心不下。《首都》是另一篇歲月見證:「單車單車異鄉的溫柔,坦克戰車歷史的荒謬;偷車偷車像江水東流,去去去去再無法轉頭。」林夕說:「八九民運喚起我對政治嘅關注,令我覺得政治對生活影響好大,覺得政治就係眾人之事,《皇后大道東》同《首都》都係當年嘅政治民謠。」

「我夠膽寫 歌手唔夠膽唱」


除了林夕,這樣裸露的政治民謠,香港很少見:「流行歌好少寫政治,政治係非常複雜嘅事,歌詞一筆落差,影響太大……況且亦都唔會有唱片公司願意出政治歌,咁大個大陸市場,我夠膽寫,歌手都唔夠膽唱。《皇后大道東》早期喺大陸嘅卡拉OK都唔俾唱,後來先解禁。」

情歌是流行曲的主流,但林夕還是不斷嘗試走出兒女私情,走入民間疾苦。回歸以來,他寫了許多社會民謠。「圍住了升學,圍住了收穫,圍住了便了解何謂罪惡……」《天水圍城》寫出孤獨新市鎮的悲涼滄桑;「愁雲下瘟疫蔓延,誰會理友好?新婚慶典,新增個案逐個逐區的抗戰,如荷李活場面,實況身邊上演。」《廢城故事》道盡沙士疫潮裏的頹廢慘情。

流行曲最能影響情緒,所以他想透過字詞,撫平香港人的傷口:「回歸後經歷咁多苦難,金融風暴、沙士……一切能夠發生嘅衰嘢都發生過,好多人心情需要重新調校。我嘗試寫啲嘢,可以令人變得積極,少啲焦慮,少啲抑鬱。」

所以在林夕的詞庫裏,情歌比例已由早期的九成,減產至近年的七成。但他說,詞人沒有很大的自由度,不是想寫甚麼都得:「歌迷唔鍾意說教,個個都鍾意做隻貓做隻狗,除非有賣點,唱片公司嘅立場始終冇變,情歌永遠都係No.1。」林夕惟有捐窿捐罅,在情歌裏微言大義。例如《新聞女郎》寫梁漢文與女友分手,透視2003年發生的種種大事:「誰又無辜,死於沙士,可以怎咬字。提及那七一,維園的足迹逐寸鋪。明白你強忍的笑容,為現場驕傲……」

「流行曲是一種煽情藝術」


香港人不愛說教,特區政府偏偏喜歡搞宣傳。先有《義勇軍進行曲》大叫奴隸起來,說到「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」;然後又有《熱愛基本法》,說甚麼「有這大法,香港與動力各界共勉,可創造奇迹。」

「我唔反對播國歌,但係啲歌詞講到𠵱家好似打緊仗咁。《熱愛基本法》更加係好唔聰明,香港人對呢啲嘢最抗拒;《基本法》係一條法律,冇必要唱好,呢首歌唔能夠令人提高對《基本法》嘅認識,只會覺得你心虛,先至要宣傳。」

踏入第10年,又來一曲《始終有你》。林夕聽過《始終有你》,覺得已經進步多了,但知道反應還是麻麻。他說:「流行曲是一種煽情藝術,只有政治領袖,才愛創作宣傳流行曲。」明白了,有些歌,大家怎樣抗拒,還是要作的。

回歸10年倒數41日

林夕的政治與社會民謠


《皇后大道東》歌詞節錄:
知己一聲拜拜遠去這都市,要靠偉大同志搞搞新意思;冷暖氣候同樣影響這都市,但是換季可能靠特異人士

《首都》歌詞節錄:
皇天一朝解放高幹大樓在擁抱,后土改做地盤段段是繁榮跑道;春秋亂世京師特區滿城是血路,到星空世紀京都大開旅遊有得做

《天水圍城》歌詞節錄:
圍住了的血汗,圍住了的跌宕,圍住了當初的厚望;圍住了的駭浪,圍住了的症狀,圍住了才易碰撞。他的一對父母來又往,跨鄉過岸才住,這麼一角,越來越惡

《廢城故事》歌詞節錄:
從來沒瘟疫蔓延,人這樣渺小,竟反了天;恐慌會望見甚麼的遠見?繁盛炒得太高,人性知得太淺

《新聞女郎》歌詞節錄:
誰又無辜,死於沙士,可以怎咬字;提及那七一,維園的足迹逐寸鋪。明白你強忍的笑容,為現場驕傲


記者:蔡元貴  資料來源:《蘋果》資料室